时示加止

5

自己一点儿大概也不了解蓝湛，魏无羡有时候会这样想。

明明是整天捧着一本书不撒手，文文弱弱四体不勤的样子，打架起来这么就这么狠。

他一出现就扛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捡来的木棍，二话不说砸在人身上，还专挑最疼的地方下手。

黄毛制着魏无羡，其他人一起涌上去打蓝湛。可拳头落在蓝湛身上，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一样，不要命地冲上前，穿过人群一棒子打在黄毛抓着魏无羡的手。

黄毛捂住手痛呼，被蓝湛一脚踹倒在地。蓝湛冷着一张脸，多余的话也不说，扔了棍子一拳头砸在黄毛肚子上，下手又狠又刁钻。

魏无羡和那些小弟们看的都呆住了，狭小的巷道只听见皮肉击打声。

 

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:“条子来了？”

那些小弟呼啦一声散了，魏无羡反应过来，去拽蓝湛胳膊:“够了蓝湛，快走！”

蓝湛喘匀一口气，晃晃悠悠站起来，看向魏无羡。

魏无羡这才发现他眼睛不知道被谁打了一拳，大晚上看着一圈漆黑，活像只熊猫眼。

他伸出手想摸，又怕弄疼他不敢下手，张口结舌:“蓝湛……你怎么……”

 

怎么会打人？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暴力吗？

怎么会救他？你不是一直嫌弃小跟班很烦人吗？

 

手电筒的灯光照亮这块地方，三个人都被带去了警察局。

大晚上惊动了三家人。

黄毛半死不活地被揪着耳朵领走了。

江枫眠和虞紫鸢出差来不了，江澄大晚上跑警察局领人，裤子都穿反了，差点忍不住在警察局对黄毛下黑手。

以及吹胡子瞪眼接走蓝湛，还提前下达了处分通知的蓝校长。

兵荒马乱。

 

第二天蓝湛没有去学校，两个人打架的处分通知挂在了校门口布告栏上。

魏无羡实在想不到蓝湛有一天居然会和处分挂钩，还是因为自己。

他过意不去，拎着慰问品上门了。

蓝湛自己过来开的门，见他来也没什么太大表情，领着人去了他房间。

魏无羡第一次来他家，激动地很，左看右看，看到一面白墙前放着的笔墨纸砚，纸上字写到一半，墨迹还没干。

“蓝湛你刚刚在练字啊？”

蓝湛把茶水往他前面一放:“嗯。”

魏无羡好奇:“那怎么放在地上？你趴着写啊？”

蓝湛摇摇头:“倒立。”

魏无羡一口水喷出来:“你这个姿势也太奇怪了。”

蓝湛撇开眼，轻声道:“是罚。”

 

魏无羡说不出话了，他知道是为什么蓝湛会被罚。

他闭嘴安静了一会，愤愤道:“你明明是路见不平，助人为乐，为什么要罚你啊！”

蓝湛垂眼看桌子，没有说话。

魏无羡道:“还……疼不疼？”

蓝湛摇摇头。

魏无羡坐到他身边，揽住他的肩膀道:“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够义气，你放心，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好兄弟！”

蓝湛道:“好兄弟？”

魏无羡点头:“对啊。”

蓝湛道:“嗯。”

 

 

6

黄毛不知道是被教训还是被打怕了，很久没有出现。倒是那晚蓝湛见义勇为的事迹传扬了出来，两个人学习成绩好，认错态度也端正，学期结束就撤销了处分。

只是蓝校长看着魏无羡的眼神是越来越挑剔，路上看见也要瞪一眼，搞得魏无羡莫名其妙。

蓝湛和他的关系似乎也亲近了很多，尽管大多时候都是魏无羡说蓝湛听。

魏无羡一说起来眉飞色舞，浑然忘我，连饭都顾不上吃，蓝湛一边配合他的话题点头，一边给他夹菜。

 

魏无羡喜欢吃海鲜，剥起来麻烦地很，有时候还会被螃蟹壳划嘴巴。自从有一次他说完话发现蓝湛已经帮他把整个螃蟹完整拆开，骨肉分离之后，每次都腆着脸让蓝湛帮忙。

蓝湛一次也没有拒绝过。

 

期末考结束那天，巧合是蓝湛生日。

魏无羡和狐朋狗友庆祝假期来临，喝了三四杯酒，忽然有人说起这件事，他才恍然惊悟，他居然都不知道。

作为蓝湛好兄弟，这实在是太失责了。

于是连夜跑到蓝家，敲开了门。

 

也是蓝湛给开的门，魏无羡捧着匆忙买来的小蛋糕，浑身酒气地窜到他面前:“happy birthday！”

蓝湛皱眉:“你喝酒了？”

魏无羡修长的手指头按住蓝湛的嘴唇:“嘘！”

蓝湛愣了很久，哑声道:“叔叔不在。”

魏无羡松了一口气，缩回手拍拍胸口道:“吓死我了，你可不许说出去啊，处分才刚刚撤销呢。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生日都他都不在家啊？”

“出差。”蓝湛让开路。

魏无羡捧着蛋糕走进来，略带歉意地道:“我都不知道今天你生日，差点错过了，你怎么都不告诉我。”

蓝湛没说话，神色有些冷淡:“今天是母亲祭日。”

魏无羡一惊:“抱……抱歉。”

蓝湛摇摇头:“不必。”

魏无羡忽然觉得感同身受，自嘲笑道:“也是，不必。嗯，你吃饭了吗？”

蓝湛道:“正在吃。”

桌上放着几道菜，筷子摆在一边，显然是吃到一半去开门的。

魏无羡皱眉:“怎么这么晚吃饭呀？”

蓝湛道:“抄书。”

魏无羡惊讶:“又是罚抄呀？”

蓝湛点头。

“为什么？你不是处分撤销了吗？”

蓝湛沉默很久，背对着魏无羡泡茶:“因为其他事。”

 

魏无羡皱眉想，蓝湛除了那次打人还犯过什么错？

可是蓝湛明显不愿说，魏无羡也不好再问，捧着蛋糕不知所措。

餐厅装饰地很温馨，灯光也很温暖，因此蓝湛一转过身看他的时候，被灯光柔化了眼神，温柔到几乎心动。

魏无羡眨眨眼，感觉自己心跳莫名其妙漏了一拍。

蓝湛看他发愣，问道:“一起吃？”

魏无羡想说自己不饿，但是鬼使神差地点头说好。

 

两个人瓜分了蓝湛亲手做的饭菜，和魏无羡带来的生日蛋糕。

魏无羡吃完蛋糕，转着盘子上残留的奶油，手指尖沾了一点，坏笑着抹到蓝湛脸上。

蓝湛一躲，魏无羡的手指头擦到他嘴巴上。

魏无羡吓了一跳，猛的缩回手。

他刚刚，似乎指尖触摸到了湿润柔滑的东西。

“对、对不起。”魏无羡眼睛贴在蓝湛那双薄唇上挪不开，心里奇怪的感觉越来越浓烈。

他看见蓝湛的喉结微动，缓缓摇了摇头。

 

 

7

魏无羡吓得寒假好久没去找蓝湛，窝在家里生无可恋地装了几天尸体。

江澄用脚踹醒他:“毛病啊？你躺着干嘛？”

魏无羡把脸埋在枕头里，气若游丝地道:“江澄，我想谈恋爱了。”

江澄翻了个白眼:“你不是说不打算早恋？”

“但是我发现，想要谈恋爱的心情压抑太久不好，一旦爆发出来，看到母猪都能发情啊。”

江澄嫌弃地看着他:“你非礼了哪头母猪？”

“不是母猪。”魏无羡猛的坐起身，深沉地道:“我非礼了蓝湛。”

“……”

 

江澄转身就走:“我还是去帮你找头母猪吧。”

魏无羡绝望地躺了回去，在床上滚来滚去。

江澄皱着眉又折回来问他:“你对他干什么了？”

魏无羡说:“我摸他嘴巴了……”

江澄道:“又不是亲，多大点事，你动手动脚还少了？你也没少捂我嘴巴啊？”

魏无羡看了他一眼，有点难过:“可是我捂你嘴巴的时候也不想亲你啊。”

江澄抽搐嘴角:“魏无羡你有病啊？”

魏无羡哀嚎一声:“怎么办我要不要去找个妹子？”

 

“你少祸害人家女孩子。”

“就这样说定了今晚你陪我去酒吧。”

“魏无羡你大爷的，能不能听人说话？”

最终江澄还是被魏无羡拖到新开的酒吧去了。

 

魏无羡换了一身紧身的黑色皮衣，一双眼带着桃花似得到处乱勾，骚包地江澄都想装不认识他，心里默念中学生守则。

魏无羡道:“你干嘛啊？小和尚念经？”

江澄道:“我要是和尚先度了你。”

魏无羡灌了一大杯酒道:“大师帮帮忙，我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。”

“说。”

“我发现这里这么多人，都没蓝湛好看。”

江澄道:“滚。”

 

俗话说酒壮怂人胆，魏无羡喝了几杯度数极高后劲极大的鸡尾酒，冷风一吹脑子一闷，轻车熟路地敲开了蓝湛的家门。

蓝湛还没开口说话，魏无羡就扑了过去，架着他的肩膀，把酒瓶子往他嘴边凑:“蓝湛喝酒！”

蓝湛眉头皱地恨不得夹碎酒瓶子:“又喝酒？”

魏无羡道:“对啊，去酒吧当然要喝酒了！”

蓝湛眼神冷了下来:“你去酒吧？”

魏无羡咽了一口水，忽然有点害怕，还有点飘飘然，心想,以前怎么没发现，蓝湛生气地样子也很好看。

他点点头:“对啊，去了，干一件大事。”

 

蓝湛把他扶到房间:“什么事？”

魏无羡脑子清醒理智模糊，脱口而出:“约炮……啊！蓝湛你做什么，我手好疼。”

蓝湛紧紧捏住魏无羡的手腕，冷声道:“你还记得你是高中生吗？”

魏无羡点点头笑道:“我开玩笑呢，蓝湛你真好骗。”

“……”

魏无羡靠在他肩膀上，半真半假地说:“蓝湛你放心，我的心里只有你。”

说完才发现觉得害怕，悄悄偷看蓝湛表情。

蓝湛把他放到沙发上，闭眼深吸一口气:“魏无羡。”

魏无羡应了一声:“怎么了？”

蓝湛道:“你真过分。”

 

魏无羡突然被他说了过分，脸上惊诧难以掩饰，心一点点沉到谷底，艰涩地说:“我怎么了我？”

蓝湛没回答，转身离开房间:“你醉了，我去煮醒酒汤。”

魏无羡呆呆地坐在沙发上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走过去把蓝湛压在墙上，眼神努力做出凶狠地样子，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黑猫。

他说:“蓝湛，我喜欢你。”

 

 

8

“然后呢？”

“我逃走了。”

 

魏无羡穿着宽大的卫衣，兜帽盖住脑袋，在沙发里窝成一只蘑菇。

江澄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，简直要被这人给气出病来:“魏无羡你是不是傻子啊！什么都没有搞清楚就跑去和人家表白，你不怕他说出去，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……是那什么啊！”

魏无羡蔫了吧唧的，还在帮蓝湛说话:“他不是那种人……”

江澄一口气没上来，恨不能把他脑子里的水踹出来。

魏无羡闷声地问:“如果我真的喜欢他，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。”

江澄嗤之以鼻:“你又不是喜欢我，我为什么要觉得你奇怪？”

魏无羡抬起头惊悚地看着江澄:“你不要说这么可怕的事情。”

江澄觉得自己迟早要被他气死，索性不理他转身走了。

 

江厌离笑着走过来，把莲藕汤放在魏无羡面前，温柔地道:“怎么又闹别捏了呀？”

魏无羡叹了一口气，从膝盖里露出一双眼睛，委屈地道:“姐，你看江澄老是欺负我。”

江厌离笑出声，江澄远远地对他竖了中指。

“阿羡有喜欢的人了吗？”

魏无羡端起汤，犹豫了一下，说:“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。”

江厌离问:“能告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？”

魏无羡觉得自己还是挺了解蓝湛，开口想说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，所有的词汇都被吃掉了一样脑子一片空白，一张嘴就先笑起来了。

“他……是一个很温柔的人，明明看起来冷冰冰，但是其实，比任何人都温柔。我一直逗他，他却从没有真的烦过我。”

“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，就是有一次，我在餐厅里站着，他回头看了我一眼。”

“那一眼很……姐，不知道怎么形容。我一看到那双眼，就像回家了一样。”

“我好像……有点喜欢他啊。”

江厌离也笑起来:“阿羡应该去照一下镜子。”

“嗯？”

 

江厌离温柔地摸了摸魏无羡的头顶:“阿羡喜欢笑，笑起来特别好看，但是姐姐能分的出来，阿羡什么时候的笑是发自真心的。阿羡提到他的时候，眼睛里亮地好像容不下其他东西。”

魏无羡脸红了一下，道:“可是我之前并没有那种感觉，只是一眼，没准是错觉。”

江厌离问:“以前不喜欢，为什么你会去逗她？”

魏无羡哑口无言。

江厌离掩唇笑了:“许多男孩子特别喜欢一个女孩子，就特别喜欢去逗她，阿羡这是还没有长大？”

魏无羡撒娇一样地歪头道:“羡羡才三岁，当然没长大。”

江澄一本书照他头上砸去。

 

魏无羡解开疑惑，又忐忑起来。

他之前这样鲁莽地告白了，蓝湛会不会很生气，会不会觉得他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。

会不会，再也不理他了。

一想到这里，魏无羡心里空洞洞地，轻飘飘不知道落哪里，茫然而慌张地难过着，莲藕汤吃下去也是苦的。

 

他宁愿蓝湛永远不知道他心里的妄想，也无法想象和蓝湛再也不相见的场景。

下次遇见蓝湛，就告诉他那句话是玩笑好了。

他这样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