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示加止

5

人参精超气的，无可奈何他只能使出绝招——变成人形。

在他更小的时候，刚刚有了灵智，就在树底下听博学多闻的麻雀说人家的故事。

譬如某妖爱上人类，为了变成人吃活人心，最后生孩子的时候被天打五雷轰啦。再譬如妖怪被人类所救，变成人报恩生了孩子后，被多管闲事的和尚压在塔下啦。

各种对于妖怪来说都有些光怪陆离的故事。

且不说人和妖之间有生殖隔离能不能有孩子，吃人心变人这种事情简直太奇怪了。

人类吃猪心难道会变成猪吗？

精怪变成人要付出的代价，远远是人类难以想象的。

人参精一直向往人间却始终没有下山，就是因为他无法轻易变成人。

然而此时他却有着强烈的变成人类的欲望。

如果变成人，就能被他带走了吧？

 

 

6

变成人形的过程是很艰难的。

精怪变花鸟鱼虫变山川湖海，都是幻形。看上去是万物，实则你还是你。

而变成人却是化形。

你将不是你，筋络骨血会重塑，挤压变形膨胀，泥巴一样揉捏成人形。

人参精没有血，只有人参汁沿途滴落在地上，生出一簇簇血红的花。

小人参疼得发不出声音来，也在没力气走路，几乎是爬着跟在旅人身后。

又想他转身看一眼，抱住他安慰。

可又怕他看见。

终于到了日薄西山，漫长的折磨终于停止。

被法术囚于山中的旅人始终未曾找到下山的路，只能又找一个可以遮雨挡风的地方稍作休息。

人参精满怀期冀地变成人类。

他并没有见过除了旅人以外的人类，却莫名知道变成什么样。

眉眼俊郎，目若藏星，唇角带笑的黑衣少年。

“他是谁？”人参精想。

大概是……魏婴？

那又是谁？

 

 

7

“晚上好。”

黑衣的少年狼狈而满头大汗地从林子里钻出来，远远地和旅人打招呼:“我也迷路了，能和你结伴同行吗？”

旅人动作一顿，站起身让开一点地方。

少年熟稔地走过去坐下，手肘支在膝盖上撑着脑袋，对旅人笑了笑:“我叫魏婴，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
旅人好像是真的不喜欢说话，只拿着拨弄过碳火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字。

“蓝湛”。

真是好听的名字。

“你为什么不说话呢？”少年笑道:“这么漫长的晚上不说话可无聊呢。”

靠近了，旅人能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清新的药味。

准确的说，是人参的味道。

但是旅人没有看他，似乎是不太喜欢这个惊扰自己安宁的不速之客。

他转身从背包中拿出一个酒壶，抛给少年，而后靠在山壁上准备睡觉了。

人参精抱住酒壶闻了一下，然后小口喝下去，开心地眯起眼睛:“真好喝啊，蓝湛你要喝吗？”

蓝湛没理他，呼吸平缓地睡着了。

8

虽然蓝湛很冷漠，从来不拿正眼瞧小人参，但是人参精还是特别开心。

因为他现在离蓝湛好近啊，能闻到他身上的清冷气息，比山间花草涯边泉水更好闻。

果然麻雀是骗人的，说什么凡人不洗澡会变臭，都是假的。

他们绕着山又转了一天。

“哎蓝湛，你不累吗？”魏婴蹦蹦跳跳地跟在他身后，笑眯眯地问:“太阳又落山咯。”

蓝湛转头看了眼天色，确实，天又黑了。

“你是不是迷路啦？要不要我来带路？”魏婴站在他身后探头看他。

蓝湛转身避开他的视线，走到大树底下拿外衫铺好一块干净的地，熟练地生起火。

“你这个人好闷啊，从前……昨日开始就没有说过话。”魏婴坐到他铺好的外衫上，歪头看他被篝火映染的侧脸:“还是说你是个哑巴？”

蓝湛没理他，又从行囊里掏出一壶酒放到他身边。

魏婴欢呼一声打开酒喝了一大口，擦干净嘴巴问蓝湛:“你喝不喝？”

蓝湛没说话，靠着树闭目养神。

魏婴觉得好没意思，于是道:“有酒不够啊，我去打只山鸡下酒。”

还未来得及站起身，右手便被紧紧攥住，几乎要将手腕掐断，蓝湛的手指青筋迸出，在白皙的手上分外可怕。

魏婴惊讶地转过头:“蓝……蓝湛？”

火光明暗的夜色里，蓝湛的脸隐忍到几乎狰狞。